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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師誠意伯劉文成公集卷之六

  後學麗水何鏜編校

  記(十四篇)

  ◆記(十四篇)

  季氏湖山義塾記

  尚友齋記

  友梅軒記

  海寧應氏墓菴記

  杭州實菴和尚福嚴寺記

  飲泉亭記

  遊雲門記

  出越城至平水記

  活水源記

  自靈峯適深居過普濟寺清遠樓記

  發普濟過明覺寺至深居記

  深居精舍記

  松風閣記

  松風閣記

  橫碧樓記

  孝友堂記

  白雲山舍記

  怡怡山堂記

  棣萼軒記

  魚樂軒記

  飬志齋記

  裕軒記

  尚節亭記

  前江淮都轉運塩使宋公政績記

  壽萱堂記

  諸暨州重脩州學記

  紹興崇福寺記

  賈性之市隱齋記

  浙東處州分府元帥石末公德政記

  浙東肅政廉訪司處州分司題名記

  苦齋記

  清齊記

  少微山眉巖神仙宅記

  大勇齊記

  杭州富陽縣重脩文廟學宮記

  杭州路重修府治記

  獨冷先生傳

  ○季氏湖山義塾記

  青田之山其上四十里有泉滙而為潭繇潭入谷十有五里是為高湖之源其上多奇峯絕巚大木之所盤蔚獻奇納秀故士多俊彥室常殷阜季氏其一也有名謙字伯益者好學尚義故其家日裕廼謂其人曰人孰不愛其子孫而不知所以愛之者今有良田美宅綿亘阡陌堆金積帛充斥梁棟自以為用之不竭享之無窮也一旦光銷影鑠而無纖芥之留者何耶驕淫生於富溢而縱欲敗度之子常由不寤前人成敗之跡而自視侈然大也及其顛連困厄於垂老之際彷徨無所容其身雖欲效織蒲補履以食其俆年且不可得若是者雖其人之不肖抑亦其父兄處之不得其道也今予幸藉先人餘業以自免於凍餒未嘗不惴惴於吾身况能保於其子孫故願制產以建讀書之所延名儒為師以訓子弟以及族婣之人咸知所學大則脩身齊家以用於時小亦不失為鄉里之善士不亦可乎廼築于其居之側以為堂中設孔子像旁列齋舍翼以廊廡繚以周垣買田若干畝以給師弟子之食萃其族之子弟悉入學於是襟佩衣裳肅肅有容弦誦之音藹藹旁達入其鄉者莫不怠歎而慕悅也嗚呼若季氏者真知愛其子孫哉由是達于一鄉一邑以播于天下使人人聞而效其所為則將見比屋皆為賢士大夫而愚不肖者寡矣邑人洪應求道其事於予且請為之記予既樂鄉里之善人而又嘉洪生之樂道人善也故喜而書之至正十年庚寅夏五月記

  ○尚友齋記

  尚友齋者趙郡吳以時之所居室也尚友之云出自孟子其義則習章句者能言之矣而以時之取以名其室抑必有其故哉曾子曰君子以友輔仁天下之大倫五友居其一人不可以無友也孔子曰母友不如巳者以時抱英俊之才勤學而好問直諒而多聞天下之士如以時者不多矣而又求友以自益其不如以時者以時弗與友也則必求勝以時者而友之則不尚論古人而徒求于今取諸我則善柔便侫可以甘人心而蠱予智取諸人或得鄉原焉其為損也不少夫何為而不懼哉凡物之相從必以類氣之所感不召而集故豊山之鍾得霜而鳴陽燧之火見自而烜是故文王作而伯夷太公歸闔閭起而子胥孫武至魏文侯為君而卜子夏田子方段于木之徒出焉人而尚友天下之友以類來矣猶以為未足則必尚論古之人古之人有顏淵者得一善則服膺而勿失我則以之脩吾德有季路者人告之以過則喜我則以之去吾慝有成湯者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我則以之處巳而接物也夫如是其庶幾哉嗚呼天下未嘗無善士也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而况於天下也哉一人之身未嘗無一善也居子曰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而况於一鄉一國也哉詩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王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朂哉以時無徒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也

  ○友梅軒記

  皋亭之山有隱者焉以友梅字其軒環其居皆梅也或曰友者人倫之名也君子以友輔仁人求其友必於人焉可也梅卉木也人得而友之乎生於世為人焉舍斯人弗友而卉木乎取之斯人也不既恠矣乎劉子曰否彼固有所激而云也夫彼所謂隱者也不同乎人而隱彼固自絕于世之人而卉木之為徒也彼固以斯世為不足乎巳而隱以為高彼固謂人不足與友而卉木良我友也彼誠有所激哉世之如管鮑者希矣剌于谷風嗟于葉柔臏于涓賣于寄累于灌夫蠅營狗苟于拜塵之人友之而不為損者鮮矣哉人不可以無友彼將何所取哉梅卉木也有歲寒之操焉取諸人弗得矣舍卉木何取哉且此物非徒取也凌霜雪而獨秀守潔白而不污人而象之亦可以為人矣昔人有揖怒蛙而勇士至氣類以感之直諒多聞之友不遠千里來矣然則斯人也弗恠矣隱者聞之曰子知予請書之遂書以記于軒隱者王其姓昶其名記之者栝蒼劉基也

  ○海寧應氏墓菴記

  至正辛卯冬十有一月予既銘應君和卿之墓矣其子元亨又以賈希賢之書來請曰元亨之先人隱居于鄉不求聞于公卿先生不遺草菜而賜之銘今死者巳即安于土中謹築于其傍為間十有二買田以供祭祀為畝十有九懼來者之弗獲承也心竊悼焉先生幸不遺予願卒記之惟古建國民以族葬其域中之室墓大夫守之自周為秦法廢久矣室其墓而置守焉孝子之良心也斯可以記遂為之詞曰維海寧以州隸杭面山負山厥土廣斥塗泥民質以良有鄉長平里曰皇岡應氏居之世載德以昌弗競弗求惟田惟桑教子弟以書炳炳琅琅肅肅蹌蹌以不愆于義方不詭其逄而守其常乃耆乃康戴玄屐黃七十有八年皞皞洋洋游葛天而泳陶唐有子克承既妥厥靈以固乃藏繼斯述斯有躋勿顛以■〈艹亦〉以提其墓伊何樹之以楊其室伊何玄楹堊墻象設有嚴訶禁不祥伐石鐫辭以識歲年子子孫孫以永不忘

  ○杭州實菴和尚福嚴寺記

  杭州屬縣曰仁和縣北三十里有溪焉曰義谿故宋嘉定中有姓陳氏名迥者廬于溪上好清凈不偶于流俗遂捨身為浮屠名其廬曰福嚴有弟子一人曰如春明皓江南既平之明年始賜院額既而迥與春俱卒卒後皓為僧司都綱領教門事乃以其衣食之餘貿民田廣其院皇慶二年冬朝廷賜額為福嚴寺命其徒以甲乙相授受泰定乙丑皓始建佛閣閣成而皓卒皓有弟子三人曰崇實崇志崇行實繼皓卒崇志始刻于優曇花于閣志卒崇行始新僧堂後至元庚辰乃建大雄寶殿壬午搆圓通殿甲申作庫院丙戌新作山門廊廡鍾樓軒廳丈室塔院期堂以及庖湢圊溷無不備具於是舡有坊工有室松門石徑繚繞紆欝丹堊金碧日閃月映朗禸如也奕奕如也盖自迥師至行積勤纍劳五六傳而始就可謂難矣非繼志者之得其人能如是乎至正辛卯寺成將樹碑求文以誌其所自介杭人之識予者以請予時臥病江滸介以遠弗達而倩于人為文假予名歸于師師覽其言詞大鄙陋弗稱心甚不懌而不知其果為予作與否業巳請不欲易也將勒石命禇奐書之奐嘗從子校文棘闈中頗知予力辦其妄乃與師偕詣余求真文予時巳具舟將歸倉卒不克就會饒信告急聲洶洶予狼狽上道遂不能記明年予以事至杭師聞即來猶礲石待予言嗚呼予之言何足為世重輕至有偽為之者而師之求必於予曠歲月以俟之愈久而志愈固使余不幸死於道路又未知斯石樹耶否耶浮屠氏之學予不及知而師之堅忍不二則於是乎見矣師號實菴皓師號東巖記之者括蒼劉基而書之者武林禇奐也

  ○飲泉亭記

  昔司馬氏有廉臣焉曰吳君隱之出剌廣州過貪泉而飲之賦詩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其後隱之卒以廉終其身而後世之稱廉者亦必曰吳刺史焉有元憲副吳君為廣西時名其亭曰飲泉慕刺史也而憲副之廉卒與刺史相先後至正十四年憲副之孫以時以故徵士亰兆杜君伯原所書飲泉亭三字徵予言予舊見昔人論刺史飲泉事或病其為矯心甚不以為然夫君子以身立教有可以植正道遏邪說正人心揚公論皆當見而為之又何可病而譏之哉人命之脩短繫乎天不可以力爭也而行事之否臧由乎巳人心之貪與廉自我作之豈外物所能易哉向使有泉焉曰飲之者死我乃奮其不畏之氣冒而飲之死非我能奪也而容有死之理而疆飲焉是矯也是無益而沽名也則君子病而不為之矣大丈夫之心仁以充之禮以立之驅之以刀劍而不為不義屈臨之以湯火而不為不義動夫□一勺之水所能幻而移哉人之好利與好名皆蠱於物者也有一焉則其守不固而物得以移之矣若刺史吾知其决非矯以沽名者也惟其知道明而自信篤也故飲之以示人使人知貪廉之由乎內而不假乎外使外好名而內貪澤者不得以藉口而分其罪夫是之謂植正道遏邪說正人心揚公論真足以啟愚而立懦其功不在伯夷叔齊下矣番禺在嶺嶠外去天子最遠故吏於其地者得以逞其貪貪相承習為故民無所歸咎而以泉當之怨而激者之云也刺史此行非惟嶠外之民始獲沾天子之惠而泉亦得以雪其冤夫民天民也泉天物也一刺史得其人而民與物皆受其賜嗚呼偉哉以時尚氣節敢直言見貪夫疾之如讎故凡有祿位者多不與相得予甚敬其有祖風也是為記

  ○遊雲門記

  語東南山水之美者莫不曰會稽豈其他無山水哉多於山則深沈杳絕使人憯悽而寂寥多於水則曠漾浩汙使人望洋而靡漫獨會稽為得其中雖有層峦復岡而無梯磴攀陟之勞大湖長谿而無激衝漂覆之虞於是適意遊賞者莫不樂往而忘疲焉曩余行江浙間聞會稽有雲門若耶之勝思一遊不可得甲午之歲始至越以事弗克遊明年春天台朱伯言自浙西來乃與東平李子庚會稽富好禮開元寺僧玄中偕往遊則知所謂雲門若耶果不謬於所聞於是慨然有留連徘徊之意而人事不偶不能如其願遂自廣孝寺度嶺至法華山而歸至于普濟明覺諸寺名山古跡多不得一寓目而余之興終未巳也其年六月乃復與靈峯奎上人往頗得觀所未歷而同時同遊之人俱不在焉予每恠古人於歡會之際輒興悲感於此觀之良非過矣昔唐柳先生謫居嶺外日與賓客為山水之遊凡其所至一丘一壑莫不有記夫嶺外黃茆苦竹之地有一可取猶必表而出之而况於雲門若耶以山水名於天下者哉惜余之荒陋不足以發揚之也雖然嶺夕之地各壇一奇而不能皆譬之於人取其長不求其全故陳文子取其清令尹子文取其忠臧武仲取其智尾生取其信務光卞隨取其廉孟賁夏育取其力慶忌專諸北宮黝之徒取其勇如斯而巳矣若夫雲門若耶則又不可以與此同條而共貫也故但記其足之所至目之所及聊以志歲月云若其昔游之地則伯言巳記之不重述也

  ○出越城至平水記

  舟出越城東南入鏡湖四里許為賀監宅宅今為景福寺又東南行二里許為夏后陵陵旁為南鎮祠又東可二里入樵風徑東漢鄭巨君采薪之所也徑上有石帆山狀如張帆又折而西南行二里為陽明洞天其中有峯狀口傘名曰石傘之峯其東為石旗栔皇酒甕在焉又南入若耶之溪循宛委玉笥泝流三里至昌源有故宋廢陵盖理宗上皇之所葬也□上有山狀如香爐名曰香爐之峯入南可四里曰鑄浦是為赤蓳之山其東山曰日鑄有鉊錫多美茶又南行六七里泊于雲峯之下曰平水市即唐元微之所謂草市也其地居鏡湖上游群小水至此入湖於是始通舟檝故竹木薪炭凡貨物之產于山者皆於是乎會以輸于城府故其市為甚盛開元寺僧有菴在市中是為機上人祖故上人邀宿其所菴側有小軒俯耶溪而山自秦望之陽分趨雲門北下者至此而止其南自舜田陶山剌浮若耶東下者則皆在其外歷歷可數諸簷楹間故雖居市中而不黷首春水洇舟不得深入登岸行一里餘乃至坐久覺清爽機上人因請名其軒莫能定比至法華山伯言好禮乃議其名曰溪麓以其在溪之上山之足也且俾予為記乃明日入城府俗事又至思遂遏至于今今予來時機上人為育王書記適自四明歸復送于至菴所時雨新霽舟直抵橋下予出城前一日友人招飲大醉明日入舟比登岸且醉不能醒乃臥溪麓軒中明日機上人辭還育王予獨至靈峯尋奎上人時至正十五年六月二十二日也機上人即開元寺僧圓中也

  ○活水源記

  靈峯之山其上曰金鷄之峯其草多竹其木多楓櫧多松其鳥多竹鷄其狀如鷄而小有文采善鳴寺居山中山四面環之其前山曰陶山華陽外史弘景之所隱居其東南山曰日鑄之峯歐冶子之所鑄劍也寺之後薄崖石有閣曰松風閣奎上人居之有泉焉其始出石鏬涓涓然冬溫而夏寒浸為小渠冬夏不枯乃溢而西南流乃伏行沙土中旁出為四小池東至山麓瀦為大池又東注于若耶之谿又東北入于湖其初為渠時深不踰尺而澄徹可鑒俯視則崖上松竹華木皆在水底故秘書卿白野公恒來游終日坐水傍名之曰活水源其中有石蠏大如錢有小鰿魚色正黑居石穴中有水鼠常來食之其草多水松菖蒲有鳥大如鸜鵒黑色而赤觜恒鳴其上其音如竹鷄而滑有二眷令恒從竹中下立石上浴飲畢鳴而去予早春來時方甚寒諸水族皆隱不出至是悉出又有蟲四五枚皆大如小指狀如半蓮子終日旋轉行水面日照其背色若紫水晶不知其何虫也予既愛茲水之清又愛其出之不窮而能使群動咸來依有君子之德焉上人又曰屬歲旱時水所出能溉田數十畝則其澤又能及物宜乎白野公之深愛之也

  ○自靈峯適深居過普濟寺清遠樓記

  出靈峯狥溪而上至雲門近十里取道禾黍中二三里為普濟寺外視甚峻絕若無所容陟石徑數十步忽平廣而寺始見入其中則松栢幽茂徑路窈窅似不在人間世問之則晉時鴻明禪師講經之所得軍何充常詣聽講有何胤讀書之室故又謂之何山寺寺西廡有樓焉其扁曰清遠昔剏之者雲峯和尚而今居之者砥上人也客至上人邀客坐樓上日色方甚熾上人出茶瓜酒食延客開戶左右跳則陶山剌浮柯公秦望紫霞諸山皆在眼底有泉出竹根流入于樓下其聲琅琅然又有白石岡在樓外其石色皆白如玉上人見客喜因請為詩詩成又求取清遠之義子笑曰樓之名子與之也我安能知子意哉且盈目前皆山水也我不知其孰為清孰為遠也今夫天清而望遠無遠之弗見也及其雲雨晦冥則所謂遠者安在哉請無求諸目而求諸心上人不應既而躍然曰命之矣

  ○發普濟過明覺寺至深居記

  是日未午巳大熱砥上人固欲留客宿有來告曰浮休公待于其深居且甚久予曰浮休公老人也不可使久待雖熱必速往遂亟辭出上人持其酒追至寺門外亭上臨池水坐更盡四五盃忽大雲自西方飛來翳日奎上人拊掌曰可行矣乃登輿度何山嶺上剌浮至明覺寺雲去因相視大笑時日方懸天中氣如爐炭乃皆坐松下石上俯視澗水風出松水間淅淅作凉意少項有僧出揖客乃偕上後山麓謁千歲和尚塔觀洗骨池於東廡下盖當山之巔而有水能為池雖大旱不乾謂之靈跡或可信也而予特愛其前三澗自三方來皆會石壁下正與寺門對鹿頭龜鶴之山隔澗水若拜其下而柯公陶山木禾鵞鼻諸峯咸外列如屏障故寺雖高不露人言天下名山水多為浮屠所佔豈虛語哉觀覽久之乃降自前嶺絕磵少憩道側雲復自巖中上冉冉欲作雨趣行至深居道上凡三憩每行恒適當雲起時以語浮休公浮休公亦大笑歷觀古人未有觸熱游者盖自奎上人與予始云

  ○深居精舍記

  深居精舍者雲門廣孝寺上人浮休公退居室也上人名允若字季蘅以文行聞于時賢士大夫無不與交號之曰若耶谿因其名而配以地也深居去雲門十里而贏初入谿口有奇石拔起沙水中狀如折柱其下者如伏獸其名曰釣臺其石鏬皆有樹自釣臺泝谿入谿色湛碧兩岸皆秔稻風過之其香菲菲然有三山鼎足列狀如三獅子九墩錯其間為九毬深居在三獅子中其背山曰柯公之山山上有潭潭中云有白龜有龍恒出作雲雨歲旱禱輒應其右山曰化鹿之山亦曰鹿頭相傳葛稚川既化為仙有木几亦化為鹿在此山其外山曰秦望其左山曰木禾木禾視群山為最高其前山曰鵞鼻之峯其高舉木禾等峯頂大石突起望之如鵞鼻大海在鵞鼻東北其上云有秦時碑今亡之矣鵞鼻北下小山曰望秦秦望在望秦北又北曰大柱曰玉笥又東北為陽明之山是為禹宂其下維湖予既至深居與俘休公語極相得又愛其有美木佳水石花竹且靜僻無妄人跡雖隆著不汗因留八日出既出而心恒思之

  ○松風閣記

  雨風露雷皆出乎天雨露有形物待以滋雷無形而有聲惟風亦然風不能自為聲附於物而有聲非若雷之怒號訇磕十虛無之中也惟其附於物而為聲故其聲一隨於物大小清濁可喜可愕悉隨其物之形而生焉土石屭贔雖附之不能為聲谷虛而大其聲雄以厲水蕩而柔其聲洶以豗皆不得其中和使人駭膽而驚心故獨於草木為宜而草木之中華之大者其聲窒葉之槁者其聲悲葉之柔者其聲懦而不揚是故宜於風者莫如松盖松之為物榦挺而枝樛葉細而條長離奇而巃嵸瀟灑而扶疏鬖髿而玲瓏故風之過之不壅不激疏歺暢達有自然之音故聽之可以觧煩黷滌昏穢曠神怡情恬淡寂漻逍遙大空與造化遊宜乎適意山林之士樂之而不能違也金鷄之峯有三松焉不知其幾百年矣微風拂之聲如暗泉颯颯走石瀨稍大則如契雅樂其大風至則如揚波濤又如振鼓隱隱有節奏方舟上人為閣其下而名之曰松風之閣予嘗過而止之洋洋乎若將留而忘歸焉蓋雖在山林而去人不遠夏不苦暑冬不酷寒觀于松可以適吾目聽于松可以適吾耳偃蹇而優游逍遙而相羊無外物以汨其心可以喜樂可以永日又何必濯穎水而以為高登首陽而以為清也哉予四方之寓人也行上無所定而於是閣不能忘情故將與上人別而書此以為之記時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

  ○松風閣記

  松風闊在金鷄峯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但聞波濤聲徹晝夜未盡閱其妙也至是往來止閣上凡十餘日因得備悉其變態盖闊後之峯獨高于羣峰而松又在峯頂仰視如幢葆臨頭上當日正中時有風拂其枝如龍鳳翔舞離褷蜿蜒轇轕徘徊影落簷瓦間金碧相組繡觀之者目為之明有聲如吹塤箎如過雨又如水激崖石或如鐵馬馳驟劍槊相磨戞忽又作草虫鳴切切乍大乍小若遠若近莫可名狀聽之者耳為之聦予以問上人上人曰不知也我佛以清淨六塵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八皆虛妄耳予曰然則上人以是而名其閣何也上人笑曰偶然耳留閣上又三日乃歸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記

  ○橫碧樓記

  天下之佳山水所在有之自有天地以迄于今地不改作也或久畮而始彰其有數乎抑亦繫於人也故蘭亭顯于晉盤谷顯于唐乃與右軍之記昌黎之存相為不朽物之遇也果有持於人哉會稽山陰之柯□即古之柯亭也有寺曰靈秘有上人曰守基愛其山水之佳無讓於人所稱者而惜其不能與東山雲門並楊于時也乃相其南偏作樓焉出群室之上憑之而覿山之峙者蒼然俯之而矚水之流者淵然或挺而隆或靡而馳如龍如虎如蛟如蛇如烟如雲如藍如苔如帶如屏遠近高低縈紆蔽虧舉不逃於一覽於是其地遂為甲觀恨未有高世之人為發之也至正甲午用章師自浙西來過而奇之以其兼山水之美也山與水皆以碧為色故命其名曰橫碧而俾予為之記師今世之高人也予於是乎喜斯樓之遇自此始也予又聞柯亭有美竹可為笛風清月明登樓一吹可以來鳳凰驚蟄龍真奇事也上人能之乎吾將往觀焉

  ○孝友堂記

  堂曰孝友敦人倫也善父母為孝善兄弟曰友陶君悅仲及其子凱俱有孝友之行於是臨川葛元哲請以孝友名其堂按書言君陳惟孝友于兄弟詩言張仲孝友是皆天子之大臣則不舉其事業而以孝友稱之盖以脩身齊家為治國平天下之本也故曰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孝友也者所謂懿德之首與陶君者台之臨海人也舊為巨室生八年而母卒繼母弗能愛及長娶吳氏相與謹事母母終不能容君乃與妻出居于外力勤苦織績以為食朝夕入定省弗曠而父與繼母自治其產業不使君與聞久之家日匱父又且老繼母所生弟妹皆無以具婚嫁君乃迎父及繼母於巳養以其資為弟娶婦嫁其妹咸得所由是繼母大感悔君益虔門庭之內穆穆如也吳氏早喪父其母沈無以養君亦迎養之以壽終于陶氏凱讀書有文行為貧故恒出外以經學教授弟子弟子自四方來從者甚眾故得以其束脩之入佐父治喪葬供祭祀悉如禮上世墓域有奪于勢家者咸贖而表之凱伙他兄弟惟一妹適顧氏早卒凱為育其子及女以成人如巳子故鄉黨之稱孝友莫不曰陶氏父子而士大夫又皆為詩以歌詠之於是栝蒼劉基既敘其事復為之言曰詩不云乎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彜好是懿德夫孝友之在人心不求諸外而民鮮能者欲昏之也世教既衰彜倫攸斁於是有借耰鋤而德色取箕帚而誶語如賈子之云者况敢望其能奉不愛巳之繼母於艱苦之餘哉又敢望其施及於異產之弟未哉若陶君者真可以當孝友之名矣乎方其家之富也見棄于親甘遠身而不失於禮及其貧也弟妹無所託又竭力自任而不貽父母憂嗚呼難哉若陶君可謂能盡孝友之道矣抑亦可謂能處人倫之變矣君陳張仲皆以孝友施于政而達于天下陶君無其位不得流其澤於民而獨行於家至其子又克類天將昌陶氏乎子類父孫類子繩繩焉而不絕能無昌乎善之有後天之道也凱字中立今之鄉貢乙科為永豐縣教諭與余善是為記

  ○白雲山舍記

  物之出于山惟雲為神靈而士有類焉其發也如縷浩浩然盈天下之士達而用于世者類之歛其色密其跡忽然而生泯然而潛其形士之隱而不用于世者類之是故悠然而風行滃然而晦冥砉然而震霆蛟龍乘焉鬼神憑焉人皆駭之洩洩潏潏清凉炎熱容容汁汁沛為膏澤人皆仰之神矣哉人莫得而窺也或冒于石或棲于木或起或伏揚蕤擢葉靡漫巖谷或隆或窪或舒或葩布濩交加旖旎紛拏拂水浮沙上騰為赮■〈火霍〉乎成光蔚乎為章合散五色變化無極而士之文者類之夫既類於人矣則人之好之宜也大章上人居天台之五峯命其室曰白雲僧舍求予記夫天台南紀之名山也山以出雲為神靈南紀之山以神靈稱者莫天台若也雲之所發所聚千態萬狀無不備有則不取夫青黃赤黑而獨取其白者何耶山之阿澗之濱洋洋漠漠惟意之適雲之處而未出者也上人方外之士無役世之志則惟澹而不華素而不雜者可以適吾情也今夫雲人莫不見而鮮能知之惟日夕與處而於其動靜有默契者斯知之矣故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終朝而雨天下者雲也其始也白而巳矣然則上人其知雲哉不可以不記也於是乎記

  ○怡怡山堂記

  怡怡山堂者任君伯大兄弟別業之所也任君居越之丗山家世讀書父母具慶年迥七十而伯大亦年五十有餘矣乃以其二親之命預卜葬地于北幹山之陽去郭四五里室其旁以為遊息之地所謂怡怡山堂是也其為堂也背負崇岡左廻右環眾木扶疏脩篁來風前迤平疇夏麥秋禾芁芁離離遙望越山矯若游龍帶以長渠舟楫通焉匯以清池石泉洩焉聽之泠泠如筑如琴赤鱗之魚氾濫藻荇憩之沉沉泳之熙熙景與心融莫知其疲於是天清日明二老乃泛輕舟乘板輿從以諸孫斑裳綵衣徜徉乎其中不知其忘昏晨而樂以終永年也雖然此特其娛乎外者也人徒見伯大之以是奉其親而親誠說之謂悅親之道惟在是矣而不知伯大之兄弟友愛篤于心無間於家人之言以能稱父母之所願欲而父母無不悅矣又何俟於此哉伯大之子元與予善邀予游而請以名其堂吾故究其本而以怡怡山堂名之孔子曰兄弟怡怡詩曰兄弟既翕和樂且湛宜爾室家樂爾妻孥孔子舉而贊之曰父母其順矣乎宜兄宜弟事親之本也請以是而揭諸堂以示任氏之子孫俾知其祖父家法之所自而則之效之以世其德于無窮庶其不為無益而有助矣

  ○棣萼軒記

  至正十四年春二月予以事至蕭山過故人包與善留舍于其棣萼之軒明日予還居越無何與善以書朲言曰大同之先舊為山陰人今徙家蕭山三世矣先人一身無兄弟而大同之兄弟五人先人因以棣萼各其軒且卒遺命無負吾所以命名之意願先生為我記之按棣萼之義出自小雅周公不幸遭管蔡之變故作棠棣之詩極天下之人情以致儆于世之為兄弟者今包君之命其軒不亦遠哉夫兄弟一氣之分也兄弟不親亂之本也雖有家室將焉保之先王之教不行此義不明於人心久矣血氣之欲流為忿爭簞食亘羹不能相讓由是干戈尋於門庭闘鬩作於戶牖然後手足化為豺狼而人道絕矣夫父母之生子無不願其人人昌且熾也父母沒而兄與弟不相容死者之目其不暝於地下矣包氏兄弟能無忘其先人取詩人之旨而服膺焉去其所戒而敦其所勸使祖考慰于上而子孫法于下吾見其世澤之未艾而方隆也昔者湯以日新銘其盤武王以敬義書其几杖器用朝夕見之以啟其心廸其德學聖人者師焉然則茲軒之扁當無愧于古人矣吾子最哉

  ○魚樂軒記

  至正癸巳番陽程邦民以進士授官判紹興之餘姚州明年春奉府檄至郡理鈔法及賑濟事寓永福寺之東軒東軒者上人善啟之所居也其廣不盈丈而清明不類有榻可息有花木竹石可翫軒之前甃瓦石為小池有魚六七十頭皆長五六寸赤鱗錦章出入蘊藻中悠悠焉或泳或翔或吹而漚或施而漣與與焉不啻如處江湖而乘秋濤也程君觀而悅之命其軒曰魚樂之軒或難之曰詩不云乎魚在于沼亦匪克樂今此無乃又迫于沼而非魚之所樂乎程君曰吁果然哉子見其一而未見其二也夫惡憂患而樂無害凡物之同情也是故性遷于習習貫而樂生焉豈惟魚哉野鳥之處籠中其始至也憧憧焉聞聲而躍見動而愓如不能湏臾生也及其久而馴也則雖舉而之野縱之而不逸驅之而不去徘徊盤旋恐違其所離之則悲以鳴狂顧而疾赴焉於是籠其家而樂在是矣夫山野之優游之矣又烏得不樂哉今夫洿澤之間數罟不禁繒罔如雲鮫人蜑夫鼓檝生風獱獺鶖鶬鶩鷺成群利觜長骸沒淵泉撇波濤無隱弗留鯤鮞登于庖廚鯫鱻殈于胎卵患害旨至而無所避優游云乎哉則又曷若處此之為樂也難者無以應遂書以為記吾聞釋氏好生而戒殺雖蚤蝨蚊蠍必思所以定之然則是魚之得上人以為依宜其有樂而無憂矣

  ○飬志齋記

  事親莫大於飬志孟子之言至矣華亭唐伯讓書而扁諸室盖將以朝夕觀省而致孝於其父母屬予言以記之夫孝百行之首也為人子而志于孝夫奚為而不敝哉孔門弟子以孝稱于聖人而揚于天下後世者閔子曾子而巳游夏之徒則各有所虧缺而曾子亦不能以是傳於子何耶甚哉孝之難也今世之飬親者以飲食供奉為至足而不知戚其戚欣其欣至于違其情而不顧又烏知所謂飬志之云秋唐氏東吳之巨室也華亭在松江之濱勝地冠于浙右烏程之釀巨口細鱗之魚秋菘春韮之菜芳菰精稻晨鳬露鷄之臛所以適口克腹者無不有矣其為室也東望三泖九峯之山西望具區山光水色遠近輝映翠霞晨飛玄鶴宵警松篁眾木花鳥靡曼所以娛耳悅目者無不備矣白髮坐於堂上綵衣戲於庭下欲有與隨所命欲有適僕夫版輿觀望頤指不呼而集其斯所以稱夫飬志之名矣雖然予之所求於唐君則有大於此者夫父母之愛其子心無窮也痛羍疾疢如巳受之否泰榮辱憂喜鍾焉可不念哉人知愛其身不愛其親為不孝而不知愛其親不愛其身亦為不孝世固有盡心力以奉父母而不謹其身以陷于刑辟者其於道又何如耶是故時言慎行由義履禮使父母之心不以我而勞尊賢友仁脩慝辯惑使父母之名不以我而污和其兄弟親其姻族睦其隣里鄉黨使父母之澤流于子孫而不墜所謂飬志其庶幾乎唐君勉之閔子曾子亦人也

  ○裕軒記

  會稽王元實於其居之傍作小室名之曰裕軒予既為銘之矣而元實復請記焉大裕者寬廣之謂也今元實之室大不盈丈高不踰仭庭不容栱杷之木徑不通一馬之足櫛櫛密密籓籬逼塞不見孔隙而謂之裕可乎盖人之裕在物而王子之裕在我人以物我裕也王子於我裕而不知物之裕不裕於是我裕而物從以裕其斯所以為裕乎今夫人憂思鍾乎情好樂牽乎心我欲富也金谷珊瑚不為多西蜀銅山不為饒陶朱倚頓之積不為豊我欲貴也通侯牧守不為尊大車駟馬不為榮萬鍾五鼎不為屬厭我欲娛樂也食前方丈不為奢歌舞靡曼不為淫弋獵馳騁不為荒珍禽奇玩充斥亭舘不為侈麗則必竭大以求之有所不獲則食不甘寢不安若是雖履汗漫之野登穹窿之丘將無所容其身而可謂之裕乎而王子則不然飯一盂而飽酒一升而醉無求多於口腹而吾之心裕如也夏一稀而凉冬一裘而溫無求多於衣服而吾之心裕如也誦吾詩讀吾書適吾情則游足則息倦則臥無求多於盤樂玩好而吾之心裕如也足不踐訟獄之庭耳不接市肆之言目不耽佳冶之容口不談官政之是非無求欲尚人而吾之心裕如也一榻之小容身之外非吾庸一室之卑蔽風雨之外非吾憂僮僕之愚子弟之癡任使令之外非吾誅然則何往而不裕哉故軒之不裕而得裕名焉以王子為之主也甲午之歲余辟地于越主王氏知王子之為人與之交而善於是乎為之記

  ○尚節亭記

  古人植卉木而有取義焉者豈徒為玩好而巳故蘭取其芳諼草取其忘憂蓮取其出污而不染不特卉木也佩以玉環以象坐右之器以欹或以之心德而自勵或以之懲志而自警進德脩業於是乎有裨焉會稽黃中立好植竹取其節也故為亭竹間而名之曰尚節之亭以為讀書游藝之所澹乎無營乎外之心也予觀而喜之夫竹之為物柔體而虛中婉婉焉而不為風雨摧折者以其有節也至于涉寒暑蒙霜雪而柯不改葉不易色蒼蒼而不變有似乎臨大節而不可奪之君子信乎有諸中形於外為能踐其形也然則以節言竹復何以尚之哉世衰道微能以節立身者鮮矣中立抱材未用而早以節立志是誠有大過人者吾又安得不喜之哉夫節之時義大易備矣無庸外而求也草木之節實枝葉之所生氣之所聚筋脉所凑故得其中和則暢茂條達而為美植反之則為瞞為液為癭腫為樛屈而以害其生矣是故春夏秋冬之分至謂之節節者陰陽寒暑轉移之機也人道有變其節乃見節也者人之所難處也於是秋有中焉故讓國大節也在泰伯則是在季子則非守死大節也在子思則宜在曾子則過必有義焉不可膠也擇之不精處之不當則不為暢茂條達而為瞞液癭腫樛屈矣不亦遠哉傳曰行前定則不困平居而講之他日處之裕女吔然則中立之取諸竹以名其亭而又與吾徒游豈苟然哉

  ○前江淮都轉運塩使宋公政績記

  人有守正議而不阿蒙排斥而不撓知為國而不顧其身者真可謂大丈夫哉故石可轉也而吾之志不可回水可遏也而吾之氣不可沮盖其所見素明而所立素定非若庸人匹夫偶有所知而發于一時之暫夫是之謂不餒若前兩淮都轉運塩使宋公是巳謹按公名文瓚字子璋其先彰德人唐開元賢相廣平公之後也家世業醫為金國御診號白金紫醫官金亡竄處南陽有諱全者贅壻于葉縣楊氏遂改籍裕州公之祖也生子曰欽字敬之讀書游京師受知于中書左丞崔公崔公舉以為南陽府營田司提控按牘未幾崔公遷江淮行省左丞道過南陽君往見焉時執政者與崔公有隙搆崔公陰事遂誣崔公過南陽時取君金逮捕君送刑部搒掠殆死君終不屈乃以他事致崔公罪於是湖廣行省阿里海牙平章高君節義辟為掾從鎮南王伐交趾君還自交趾又以事忤用事者遂遣君之廣西造海舶石康還至靜江中瘴毒疾作卒干驛舍後以子恩追贈嘉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南陽郡侯子即運使公也公少失父母稍長能讀書以儒生舉為吏轉湖北道肅政廉訪司遷江南行御史臺察院陞內臺察院書吏考滿授將仕郎池州路緫管府知事未任改授宣政院斷事官知事甫三日御史臺辟為掾轉中書省掾考滿授從事郎浙西道肅政廉訪司經歷至治中民有吳機孫者以賄交權貴謂故宋高宗吳皇后為其族祖姑有舊賜湯沐田在浙西願以獻于朝執政者為奏官幣十二萬五千錠償其直而實分取之以所獻田付普慶僧寺命宣政院官奉旨馳驛至浙西疆其田則皆編戶恒產連數十萬戶戶有田皆當奪入官浙西大駭而使者甚威猛上下畏讋奉命莫敢忤公奮白廉使朵兒只班公收所獻田民按問得實狀追所誑取官幣一萬錠付庫同僚皆愕不敢署公力贊廉使獨署之以達于御史臺官以聞而使者亦言公沮旨執政太怒奏收公按問內外驚駭公恬不為意會內御史臺奏緩其事改調公江浙行省都事後朝廷亦知其誑獻田者皆抵罪十有二月除兵部員外郎至京師未上除右司都事至治四年從幸上都六月湖廣行省平章忽剌歹咨言廣西岑世雄及黃聖許之子謀叛據城邑諜知將以二月十九日襲邕州請調兵四萬討之時中書參政馬來忽刺歹之姪也與參議王某同主亢其請集議于中書政事堂右丞相拜住公曰是事属右司宋都事首署案牘其先言公即前曰某嘗為書吏湖北憲司與湖廣行省同建衙武昌廣西為湖廣属地故得悉知廣西事今忝與計事列固當為竭愚言矧丞相有命某敢不言廣西蛮夷之地自古王化所不及其地多蠱毒瘴癘不可觸其俗尚狠鬪動輒相讎殺不可以禮義訓至元中朝廷賞命湖廣左丞劉二拔都往征之則散入山谷敗而復集迄無成功故因其還業授以名爵岑世雄上軍萬戶黃聖許祿州知州亦聊以羈縻之耳盖得其地無所益得某人無所用故也然自是邊鄙賴以無事大德中□□□□□□置征討樞密院奏准發湖廣四川雲南共四萬□□□進□時廣西廉訪僉事奧屯忽都□□□請以□□□□不□朝廷從之即命奧屯忽都魯行招論事至今又二十餘年不□有變也今曰諜知將以二月十九日襲邕□□巳六月而邊報不至非虛言秋徼功生事非國家之利也王某等猶爭之公曰昔完澤荅剌罕丞相皆賢宰輔於廣西未嘗主征討之議豈務為姑息哉防黷武也劉二拔都先朝名將進討無功無地利也今之為將者何人調兵四萬糧運之費不下數十百萬騷動三省幸而有功得不償失不幸失利不得中止兵連禍結塗炭平民耗損國用悔之何及丞相曰善乃復以奧屯忽都魯為同知副都元帥宣慰廣西廣西果不反七月改左司都事八月英宗皇帝崩晉王即位除監察御史未幾除左司員外郎出為江浙行省郎中又入為大宗正府左右司郎中轉禮部侍郎天曆二年以母老辭歸杭州覲省除儲政院同僉不赴遂改除杭州路緫管仁宗皇帝時西臺御史中丞脫懽以罪廢延祐末皇太后有旨命中書省復與除授時公為省掾白參議閱舊案寢不除脫懽由是大恨公為御史時又嘗劾奏前太師右丞相帖木迭兒擅權亂政及御史大夫帖失弒逆其黨與皆不宜任用坐黜免者甚眾咸相與構害公會脫懽復為南臺大夫其黨和尚為廉訪使將之官嘱之曰宋緫管吾讎也必為我報之和尚許諾至則召吏卒悉諭之意先是杭州飬濟院凡十有六所孤老為數萬五千有奇其實不滿六千人餘皆假名姓冐請人中首而府縣及大府官吏卒咸有恒餽遺以故互為容匿不舉歲冒破米二萬五十石鈔二萬餘錠公至擿取冒籍者悉削去之由是上下多怨慍有富民沈氏兄與弟爭財母右其弟公曰兄不憐弟幼而爭財是不友也且有母在皆子也母所右官亦右之遂直弟至是其和尚令人脅其弟使誣公贓弗肯命群卒拘繫之榜箠鍛鍊俾為之詞詞成召公以屬吏公被召不平即悶絕吏懼獄不就罪且及巳乃妄為公誣服詞取公座署以為式代公署和尚大喜竟繫公獄會母夫人以憂恚卒公乃以例出持服久之御史為辦其冤除紹興路總管未及考除山東都轉運塩使召為刑部尚書先是汴梁盜殺省臣矯制除官發府兵多所詿誤盜敗有詔止坐首惡脅從勿訥至是復議治連三百餘人族斬刑竄有差公不從曰巳有語而違之不可丞相高昌王以罪死又以他事論其弟棄市送刑部議公不肯曰獄情未具於是復大忤用事者意改除大路都緫管臺官希意以大興縣尹盜塩草事連公劾奏坐免無何御史鄭彥章等辨其誣除兩淮都轉運塩使時海上冦起江淮間游民群聚販塩因而劫商旅為盜公至督有司掩捕獲其渠魁鞠間盡得其黨與會有為風憲官者被劾居無錫與其徒相交結甚厚及是起為淮東廉訪副使至即為番案悉出其囚按塩司枉勘召吏抵罪公遂以老疾謝事居紹興時年七十矣公為浙西經歷時嘗出遇卒牽一囚見公至伏地呼枉公駐馬問囚囚曰我湖州農民姓名為楊信方家居力農忽有卒云自浙東來以強賊見捕逐受執不知其由公呼卒出所持牒察之疑有詐召有司付之訊果得詐狀案上公曰此必有故命再讞乃得豪僧沈明仁與楊信爭田故搆詐擒信轉致死地使死狀流其僧一海南公為紹興有惠愛于民嘉禾生于郡郡人歌之故以老處紹興而民愛敬之如慈父母焉基年少時聞長老論說郡守政績必以宋緫管為首稱及來越始獲見公因訪于越士得公所行之大槩錄以為後進式往年陳萬戶逐塩賊被殺海上其賊即公所督捕而淮東廉訪司所反案出者今皆為大盜在江陰莫能制云

  ○壽萱堂記

  會稽山陰余邦用有堂名曰壽萱以奉母也按萱草名也詩曰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諼與萱同音而諼之義為忘故草名萱亦取其能忘憂北堂謂之背婦洗在北堂見于昏禮之文而萱草忘憂出于嵇叔夜之論後世相承以北堂喻母道而又有萱堂之稱盖不知其何所據若唐人堂階萱草之詩乃謂母思其子有憂而無懽雖有忘憂之草如不見焉非以萱比母也又按酒書萱草一名宜男以萱諭母意或出此盖不可知然萱能忘憂既壽矣又無憂焉人之所願欲遂矣子之奉母不過欲其如是則壽萱之名不必其有所據亦可也夫人欲孝而親不待或厄窮而無以為孝則皆抱終身之恨而不平於天豈不大可憐哉余君豊于家而得壽母以飬之其所受於天者厚矣書稱五福壽富康寧居其目之三康寧也者無憂之謂也五福四繫於天而一繫乎人攸好德也余君業儒而孝於其親又以善見推於其鄉人斯可謂之能好德巳人知四者之係于天而不知天之所佑者德也書曰惠廸吉壽富康寧考終命惟攸好德者受之余君勉乎哉詩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夫積德如水愈浚而愈深否則有時而固矣余君勉乎哉

  ○諸暨州重脩州學記

  學校以教民明人倫見于書傳肇自虞夏以逮于今莫不以先代聖人為師聖人人倫之至也自太皞迄于孔子聖人迭出莫不以道德被于民物垂于後世孔子既出而天下翕然師孔子自漢以來釋奠先師皆於孔子至唐太宗遂詔州縣學悉立孔子廟至今因之無有間議先孔子者得志行乎當時後世不獲見聞其言行之詳也而欲學焉何從而入哉孔子獨無位于時而以淑其弟子故論學至孔子而始備微孔子師不知所以教弟子不知所以學往古之言行無所折衷而人不知軌範故至孔子而後大中之論定亘古今彌天地不可易也是故宰我子貢有若孔子之弟子也其論孔子或曰賢於堯舜或曰自生民以來未之有也而後世不以之為黨子思孔子之孫也其論孔子則曰譬如天地之無不覆壽無不持載而後世不以之為私國家仍先代舊制凡天下郡縣莫不有學學皆有孔子廟立官設教以作成賢能至今且百載承平既久天下忘危於是盜賊竊發而有事于師旅為郡縣者往往以戎事供給告疲且怠故學校多不舉奏議大夫相不花侯來監紹興之諸暨州即注意治學事而州學不脩久墁瓦剝落梁木蠹腐且陊且壓侯大以為憂亟謀新之會同知張君守正判官許君汝霖呂君誠俱以進士受命來佐是州侯大喜曰吾事成矣乃與其知州元侯思中同知張君友仁及山長包君瑛咸會于治事之堂集吏民勸儒戶有田而羡有田而羡于財者俾以力高下供役眾皆願聽命乃擇木伐石命之曰必鞏必完自殿堂以及廊廡齋居靈星之門先賢之祠罔不畢葺於是廟益邃以清學益隆以嚴弦誦藹然士氣為之一新經始于至正十五年五月告完于是年七月乃以其事請記于劉基昔者冉有問于夫子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國家自混一以來以仁澤施于民涵濡飬育蕃衍滋息可謂庶且富矣今乃至相率而為盜庸非典教者失其職耶夫民之所以敢犯法者以其不知人倫也聖人之教行則人倫明矣人倫既明則為民者莫不知愛其親而不敢為不義以自累為士者莫不知敬其君而不敢自私以僨國事盜賊何由而生亦何由而滋蔓哉諸君子可謂能知治道之本矣可無述乎於是乎為之記

  ○紹興崇福寺記

  越於江南為山水郡雲門若耶則以名勝聞于天下者也平水去雲門十里當鏡湖上游有為雲門之遊者必至是登陸故緫謂之雲門雲門之山自秦望分而北東行至平水而止故其地獨寬衍其水始通舟檝魚塩竹木啇賈所會故號曰草市市有寺曰崇福故宋紹興間志道法師所剏建也法師初受業雲門之淳化寺後游學無所不歷乃復歸雲門歸雲門為入山太深乃作精藍水濱謂之觀音懺院弟子來從者目眾其業浸廣開禧二年中始請于朝得賜額為崇福院至元十三年寺■〈揑,火代扌〉於兵越十有二年法師之孫法育浩觀可模法輝行廉等相與買賈氏墓菴以廣寺置田山以給薪米增度弟子定甲乙相次主寺事於是寺益蕃盛天曆之初仍■〈揑,火代扌〉於火而佛像皆存弗壞時可模住郡之圓通寺屬其弟子景曄似璘重建乃徙其趾去舊趾二百步寺本西嚮又更而南向其徒善祚仁偉悅儔皆併力相事無敢怠故大殿三門堂廡庫院以次告完垣墉階闥庖溷圊湢靡不備具木石瓦甓丹堊塗墍視昔有加於是山水之觀新若改作而游觀之勝遂不後于群寺矣至正乙未予自若上人深居出舍靈峯其寺僧玄旨來邀予游因登其皆山之樓眺于群山悠然而懷古焉其西則為秦望鵞鼻秦始皇帝東游勒石自頌之所也其南為陶山有華陽外史之遺跡其東為日鑄干將莫邪之所自出其北則曰陽明之山帝軒轅之所舘以候神曰禹宂則夏后神禹之故陵也水則若耶之溪流入鏡湖日出前峯沒于其陰雲生太空濤落滄溟雨往風還烟慘霞明凡可以悅目而怡心者莫不畢陳于軒檻之外真可以遺人世超污濁矣又何必深入虎豹之宮而乃以為高哉因留連久之北予還郡城而寺僧介靈峯奎上人來道其累世營葺之勤且告日寺自癸未歲始以田租服官役於是乎有民事馬寺之僧本出一祖今分為三房均逸勞也三房以昭穆序兄弟子孫如族属俾同力一心以無墜先緒懼後人之安于成而弗此懷也故願志其所自勒諸石使來者知有本原而不忍相遐遺也不亦善乎敢請予既喜山水之美而又嘉其僧能承先志以思永其傳也於是乎為之記

  ○賈性之市隱齋記

  賈君性之居越之蕭山築室一區在闤闠中集古今圖書以為燕游接賓客之所不高其垣而不覿車馬之塵不深其宮而不聞閭閫之聲以其徑路宛轉戶庭清謐而不與鄙俗者接也王君子充迥而命之曰市隱而賈君俾予記夫隱以全身而遠害也市者商販所集爭利錐刀之所也故士不樂居焉而古人乃有隱於是者以其卑賤混濁足以自穢而冺其名也今賈君居于市而不與市人同其行事得無異於古之隱于市者乎吾嘗聞隱于孔子矣孔子曰隱居以求其志夫君子之有道也遇則仕不遇則隱仕與隱雖兩途而豈二其志哉伊尹傳說處于耕築一旦舉而寘諸相若固有之無動於其中也故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知此則可以語隱不必廢其身醜其名而後為隱者也是故愽徒賣漿隱之俠者也放言非聖隱之狂者也辟兄離母隱之賊者也■〈奭斗〉穎水以洗耳隱之矯者也蹲窾水以待聘隱之偽者也上介白而立枯隱之怨者也沈湎于酒不衣冠而處隱之亂者也是皆為警世駭俗而有害於道君子不忍為之是尚為能求其志也哉賢者遭時之不然或辟世或辟地或耕或漁或居山林或處成市或抱関而擊柝無所不可而其志則不以是有易焉柳下惠之與伯夷跡若氷炭而同謂之逸民君子不非焉庸非以其志乎賈君以孝友處乎家人以信義行乎里鄰有學有文而口不言其志可知矣謂之隱者不亦宜乎雖然夜光在深山人莫得而見也出而投之瓦礫之間則庸人孺子皆識之矣今君居于市而不與市人同其行吾懼其欲晦而愈彰也他日見王君請以斯言質之

  ○浙東處州分府元帥石末公德政記

  浙東道宣慰使司周知副都元帥石末公之鎮括以智計銷頑梗以德惠撫疲瘵理財足食完守固禦仁威並行冦盜潛戢予既從父老請敘其績而頌之矣其夏六月己巳松陽縣民吳亨又介何君子安來請曰當盜發松陽時亨以義兵從有司攻盜故群盜皆與亨為仇家無何盜有斬其酋詣帥府降者方論功受賞乃因勢訴亨及同事四人謂與盜通公且信且疑之即檄召亨等亨時出外四人者先至公訊得其情謂之曰女輩雖非與盜通然頓兵玩冦以致蔓延不為無罪四人懼請輸鈔各五百定以自贖亨獨後至公怒曰是重違吾令亨大懼請贖公命築左渠城堤五十丈費且倍既而公察知亨實無異心更助粟百斛塩五引俾卒事亨自惟被誣事昧惟公釋疑俾從輕亨朲又後犯公令公亦不忍施大罰俾降從贖典既又發補我勞亨實不共以戚公其敢自藏慝若垢在躬克滌其敢忘公恩思為公為祠樹石以昭示于人人先生幸鑒其誠而賜之文俾我公之功之德永底弗忘亨之願也非所敢望也予甚嘉之曰善哉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豈不信哉粵自草竊搆亂朝野多故紀綱就弛官吏張口引頸幸民有事以資漁獵使亨未逄公家必傾或激不得巳鞠為匪人則其抱恨何如哉惟公涖茲邦决庶政大小有民咸戴實德不獨一吳氏子也今亨不幸被誣而當公時亦幸矣哉嗚呼便亨不幸属他人雖傾家奉吏且枉直終不分今輸力于官雖罰有度矧又獲為功于父母邦宜其喜而感也昔者諸葛武侯之治蜀也政尚嚴明蜀人始畏而終懷之至于李平廖立親遭廢仟而悔艾思念沒身不置公道之服人固若是哉豪傑之士相後千歲而能使人感動奮發其機如一故予於亨之請輒不辭而為之文若夫公之功績在栝者既別有碑不重著也

  ○浙東肅政廉訪司處州分司題名記

  題名所以識歲月久近行役之勞勤而寓感思於其中焉山川阻脩行李跋涉或一歲而屢至或歷年而一過是故足以興人之感恩在而懷威在而憚義在而敬虐在而怨若之何而不起人之思邪是又寓勸戒於其中而切有裨於世教也自古及今相因不廢良有以哉國家設肅政廉訪司以平官政舉眾務瘳民瘼執紏墨以繩天下之曲揉不順道理者故錄囚視牘歲再出外出必以隆寒盛暑之時其勞勤孰甚焉任重於百司而政下於民者獨夥宜其起人之思尤甚也然則題名之記其可缺乎粵自盜起以來憲府缺官分廵不及處州且累歲今年秋憲副張公始來决壅疏塞剔蠹振墜大明舉楷以杭軋山藪之惠廸從逆者於是七縣士庶咸知畏懷冦盜爰戢郡境用寧乃暇日視分司題名缺記命伐石樹壁下而俾基為之文惟公以通濟之才筮仕于朝出任民寄以最績奏聞揚歷風紀老成更事所至有德澤加于民真足以起後人之畏慕昭軌範於將來題名之石昉建于茲吾知其垂永久而不磨也昭昭矣至正十七年冬十月記

  ○苦齋記

  苦齋者章溢先生隱居之室也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巔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劍溪之水出焉山四面峭壁拔起巖崿皆蒼石岸外而曰中其下惟白雲其上多北風風從北來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於是鮮支黃蘖苦棟側栢之木黃連苦枤亭歷苦參鉤夭之草地黃游冬葴芑之菜櫧櫟草斗之實楛竹之笋莫不族布而羅生焉野蜂巢其問采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謂之黃社初食頗可難久則彌覺其甘能巳積熱除煩渴之疾其檟荼亦苦於常荼其洩水皆齧石出其源沸沸汨汨瀄滵曲折注入大谷其中多斑又小魚狀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山去人稍遠惟先生樂遊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故遂擇其窊而室焉携童兒數人啟隕籜以藝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艽實間則躡屐登崖倚脩木而嘯或降而臨清泠樵歌出林則拊石而和之人莫知其樂也先生之言曰樂與苦相為倚伏者也人知樂之為樂而不知苦之為樂人知樂其樂而不佑苦生于樂則樂與苦相去能幾何哉今夫膏梁之子燕坐于華堂之上口不嘗荼蓼之味身不歷農畝之勞寢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輿隸是人之所謂樂也一旦運窮福艾顛沛生于不測而不知醉醇飫肥之膓不可以實疏糲籍柔覆溫之軀不可以御蓬藋唯欲效野夫賤隸跼跳竄伏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樂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將降人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趙予曰良藥苦日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彼之苦吾之樂而後之樂吾之苦也吾聞井以甘竭李以苦椠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踐以嘗膽興無亦猶是也夫劉子聞而悟之名其室曰苦齋作苦齋記

  ○清齊記

  室以齊名取其潔也齊以清名清者潔之華也惟潔也而后清生焉浮屠氏離世絕俗以潔為其道故翦湏薙髮割情斷愛所以潔其身也疏茹糲食屏斥魚肉所以潔其口也趺坐面壁收神內觀所以潔其目也晨鍾暮鼓梵音海潮所以潔其耳也焚檀焫沉氤氳桂薰所以潔其鼻也幽漻閴默惟寂惟寞所以潔其心也五情既治百魔不生潔不污而后天下之清歸焉天台朱伯賢為予言義中上人之居巾天竺也有室曰清齊環以群山縈以碧水其任錢塘時盖嘗屢游而玩心者其為名也實稱故太虛澄朗烟空霧豁日月光華原野昭曠而天地為之清焉丹葩發鮮綠陰永晝凉飈撤暑銀漢掛戶而節物為之清焉時雨新濯竹樹生色猨鳥不呼松栢帖妥而巖壑為之清焉遙望西湖如大圓鏡翠赮垂映波瀾錦章而是室之下白石玉皎暗泉金奏足音無聞谷響相荅至于今使人思不能忘請為文以記之予惟乾坤睢剌以來人世之無此境久矣今聆朱先生言意敞怳如夢寐幸而聖明應運宇宙載造太平景象于今復見則所謂清齊者尚或得而游也年月日記

  ○少微山眉巖神仙宅記

  神仙果有宅乎超無為以至清與太初而為鄰又烏有所謂宅也神仙果無宅乎一帶瑤池右環翠水繚以赤城王樓十二其傳非一惜乎吾不得而見之也世之人由不能見遂并神仙以為無有嗚呼是非知造化之情狀者也夫造化之神妙豈夫人之所能窮哉天地生物各稟氣以成形人亦物之一也物能化人奚為不能化故雀化為蛤鼠化為鴽麥化為蛾蟞化為蟬蠋化為蝶魚與蛇化為龍吳之桑晉之石楚之枯木冥頑無靈去人甚遠乃或化而為人或忽然而人言焉由是觀之天下之物無不能變化也審矣何獨於最靈之人而疑之哉縉雲之山桐溪出焉東南流入於好溪其南曰少微之山是為栝蒼洞天有觀曰紫虛紫虛之山水清奇幽邃甌栝之間無與為比自唐宋以來神仙鍾離先生呂洞賓皆嘗來遊而章思廉徐泰定即其觀之道士也皆以羽化去其事蹟顯著人能言之不可盖也履其地思其人寧不飄然有凌雲久志哉觀之南有山曰眉巖章先生羽化之後葬其冠舄之所也今道士梁惟適及其弟子王有大每至其所必裴回興感嗟先生之緒不續故於巖傍作室以邀先生歲時致享祀而以神仙宅名之夫先生神遊八表雷霆為輿風雨為駕躡光景超滅沒亦安事夫宅哉其或鑒二子之誠心而為之一來不可知也故為述其事而繼以歌惟適字安宅基祖母永嘉郡夫人之姪孫基之外姪也有大字處謙皆栝蒼人歌曰

  幽華兮春菲明月兮秋輝仙人去兮何時歸空山寂寥兮使我心悲檀為梁兮楠為柱白石承楹兮青蘿為宇攀桂枝兮延佇高玄無梯兮淚零如雨瑤壁兮用崖鶴晨鳴兮猿夜哀愴怳悢兮倚長懷望夫君兮來不來挹寒泉兮薦芳芷長烟徘徊兮清風四起洞谷谽谺兮笙竽盈耳松篁戞摩兮毛髮颯灑采瓊英兮琅玕將以遺兮飛鸞盻肣蠁兮杳冥吟環佩兮雲端逍遙兮夷猶傷心兮離憂拜稽首兮陳情冀神君兮長留

  ○大勇齊記 【 為張生作】

  勇天下之達德也而聖人有時乎弗德夫人之於道知足以知之而行弗逮者無勇也弗能擇乎中庸而冥行焉者鮮有不惑於其近似而淪於六蔽君子實深病之故勇者仁知之卒徒也仁知帥乎中堅挺乎其不曰於是選鋒勁騎聽指麾而疾馳如雷如霆不可遏也夫是之謂勇盖仁知不能自行而駕勇以行及其成功則勇亦得參乎仁知同為達德苟不周於仁知昧乎不辨其是非茫乎不計其公私惟其情之所狥而果行焉曰吾天下之勇也知有勇而不知有其身而不知其違乎仁既違乎仁不得謂之知遂則為專諸聶政不遂則為荊軻要離獲書於春秋而名日盜豈不害哉故德之蔽惟勇為多故六言之中曰直曰剛皆勇之属也故曰勇天下之達德而聖人有時乎弗德擇理而不精必害故德之害惟勇為大卞莊子之剌虎也伺其鬪而傷且死然後舉而兼取之可謂知矣虎毒人之獸也以是施之可也而槩以加諸人則恐其未仁也是故夫子語成人取其勇矣而必曰又之以禮樂則卞莊子之勇亦未得為無蔽擇勇之難也如是哉廬陵張生名其室曰大勇大勇之云盖出自孟子其一則對齊宣王之問而勸之以周文王武王之盖事當是時周德衰矣周命替矣天下之民困於虐政極矣齊以萬乘之國七九有之一苟有志於斯民則文武之事反掌可為勇之時義豈不大哉然非所以為眾人言也其一則引曾子謂子襄之言曰自反而不直雖揭寬愽吾不惴焉自反而直雖千萬人吾往矣其意帷在論北宮黝孟施舍之勇非聖人之徒之勇而巳使曾子而有此言必亦有為而非教子襄之恒訓也不然則曾子之學務在成巳何切切於褐寬愽之不惴與千萬人之不畏哉曾子傳孔子之道者也孔子論行三軍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則必不怙恃其直而以一身當千萬人也必矣且直不直在我於人乎何與雖千萬人吾往矣抑亦何所用其直哉曾子之雅言稱吾友犯而不校子思之作中庸得之於曾子也及其語勇則引孔子告子路之言曰袵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而君子居之則子路之勇孔子未之取也曾子亦未之取也然則如之何曰顏淵問仁子曰克巳復禮為仁克巳人人之所難而顏子躍然任之君子之大勇盖如是曾子曰仁以為巳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巳不亦遠乎又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曾子之大勇盖如是生也好勇盍求諸孔子之訓而服膺乎顏子之事曾子之言則其為勇也庶幾乎無蔽矣於是乎言

  ○杭州富陽縣重脩文廟學宮記

  至正九年永嘉洪元誠典教富陽縣明年冬泰興丁君良卿受命來尹茲土廟謁之明日集諸儒于講堂命之曰學校以敷教化作興賢良必宏其規非欲以為夸也譬之於人必正其衣冠端其容貌不如是不足以 惰慢敦鄙薄矢今者殿宇雖設棟楹欲傾欄不蔽影戶不留風雀鼠穿突弦歌無聲此士氣之所以不振而教鐸之所以不鳴也吾將為子新之何如眾喜曰諾而學田歲入鮮不足以具瓦木君遂及監縣各以其俸先之於是邑士之好義者咸顧致助明年六月百廢備舉廟有新室學有新舍教官有廳文昌有祠垣廊廡門靡不中度奕奕如也廼以狀達于劉基儭為記之夫教政之本也知本斯知政矣可無述乎按富陽為杭属縣縣學剏始于唐歷宋三百有餘年興廢莫能悉國家混一海宇二十有八年而學圮縣尹李君質作而新之歷十有九年復圮而夏君賜繼作之又十有六年而圮至于今歷年十有二其間凡五修卒大壞不可支君既新其廬遂返故豪民所奪江陰里田一百有六畝及望仙圼田八十畝又益以新漲田百畝有奇由是歲有恒產而學事可無墮矣惟國家以武定九有而守以文故京有冑監郡縣皆有學至于海隅日月之所出入罔不知尊孔子之道皇皇剡剡照映天地亘古所未有也慎擇守令非名實素加才德兼羙者不與在列學校興替居考績之一為守令有可永夙夜欽承之哉夫為其事者必有其功華其外者必實其中是故籩豆既具禮以將之鍾鼓既備律以諧之必有事焉非徒設也詩曰豈弟君子令德來教言必有其實也是以率之以身教之道也人之責也典教者之所軄也今之食其食而能盡其軄者天下幾人哉吾聞富春之山嚴子所耕其高風勁節播為元氣東都節義之士莫非其餘波也必有能繼之者抑豈隱而未光耶振而出之其在諸君子矣大學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使教化之行由一邑而達于遠上以副朝廷之委任而下以發高賢之潛德不亦偉哉

  ○杭州路重修府治記

  國家撫有四海輿圖廣斥民物蕃廡猶慮政教有所未被乃大選守令舉重臣之有才德聞望者古其軄以杭為東南大郡故以中憲大夫福建憲副寶珂公為其總管公受命來抗未及朞月威惠大行百廢咸舉吏民順令如臂使指逐作新三皇孔子廟以尊聖道明教化既底厥成乃集僚佐吏而謂之曰大江之南郡莫大於杭行省所在他郡於是乎取則而郡治仍宋故物以至于今榱桷朽腐瓦木將壓今因陋就簡以王頹仆而後役民為之王用必倍是養患以貽民戚也吾欲理而新之若何眾皆應曰諾惟公命於是出俸錢之餘以先之僚佐以下皆致俸焉乃命知事丁鉞董其役曰堅者仍之蠹者易之傾者植之頗者直之缺者完之隘者寬之卑者塏之車其基址鮮其塗墍華勿過侈儉勿致陋工用之需一自有司無以煩于民土興民亦相謂曰我公以德懷我滋我息我恐勞我力趍事赴功我之軄也我乃弗為而以憂我公他邦之人其謂我何皆踴躍請自效不數月而工畢其視事之堂即其舊名曰宣化其偃息之樓名之曰明新宣化者宣明天子之化布政之謂也明新者明德以新其民修教之謂也政教並舉治民之道備矣明年公以除去而府判劉堯忠以其事言于基請記焉夫頌前人之羙將以為後人之式非徒作也公之政不赫赫而使人有去後之思有古循吏之風焉來者尚踵其法而思其意出則思善其政入則思善其教使斯民觀感而化以不負斯堂而無忝乎名樓之義則公之心益遠而無遺矣公字惟賢高昌人至正壬辰春三月日記

  ○獨冷先生傳

  客有遺棄世事不求利達者結屋于巾山之下居焉樹以柔木有源一泓躋高岡而景焉坐于桐梓之陰歌曰眾皆諠我獨靜眾皆熱我獨冷朝作暮息兮我日獨永牧人聆之歸而語其老其老曰隱者哉明日款其廬問其姓名曰忘之久矣因目其居曰獨冷謂其人曰獨冷先生客出先生寢夢遊乎蒼茫之鄉覲玉帝于璿臺帝賜之遊于廣寒之宮飲之以玄雲之漿四顧無人凄風滿空星月坱北於是愀然而思悠然而歌歌曰風蕭蕭兮吹我衣高寥泬漻兮逝將安歸又歌曰風蕭蕭兮吹我裳吁何為乎踽啢凉凉覺而異之訪于鬼谷子卜之遇井之巽其繇日井天飛吝其頤獲乎南垂熇而焚而沃其鮮而利貞鬼谷子曰木上有水井井上出者也飛而上于天人莫得而食也南夏方也暍之所由生也如熇如焚可勿沃秋巽東南之方也其象為風泉以冽之風以清之鮮可知矣利貞者秋冬之德也秋冬德之收藏者也宜秋其踽踽凉凉也吾聞天台之山南望赤城有逸人焉謂之獨冷先生其子也夫或曰先生姓張氏盖子房之系冑先生不言人亦莫知其果然否也

  太師誠意伯劉文成公集卷之六終